什么是法律风险管理？（What）
企业法律风险，2012年2月国家标准化委员会发布的《企业法律风险管理指南》（类似ISO9000吧）是这样的定义的：“基于法律规定或者合同约定，由于企业外部环境及其变化，或者企业及其利益相关者的作为或者不作为导致的不确定性，对企业实现目标的影响”。本文无意层层分析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放在这让各位知道有个国标的定义。接下来，本人将做一些“草根”的解释和探讨，“草根”到只有七个关键词——六模块工作屋、法律风险库、大数据思维、多元化控制、产品和工具、法律知识积累、信息化/智能化。
【六模块工作屋】
法律风险管理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看，我们日常开展的各种专项的法律事务工作（比如合同审查、尽职调查等等）都能对法律风险防范起到积极作用；狭义上讲，就是主动发现企业生产运营中存在的法律风险并通过一系列策略和方式进行管理控制，防范风险损失发生的工作模式，体现的是一种基于法律专业知识的、自发的管理型应用。本文所讲的法律风险管理，皆指狭义概念。为了直观的显示法律风险管理几大工作模块，我简单画了一间“六模块工作屋”，通过这些模块，大家可以了解到法律风险管理工作涵盖哪些基本内容，如下：
很明显，与传统的法律事务工作相比，企业法律风险管理更倾向属于管理领域，就好比企业环安部负责的安全生产风险管理，质量部门负责的质量风险管理……其重心不仅仅是发生安全事故、质量事故后的善后处理，更在于管理和预防事故的发生。所以，无论思考法律风险管理工作的What，还是How，都要注意有几个“不”要留意：
1、企业法律风险管理“不”能只靠法务单兵种作战，而是需要全民参与；
2、企业法律风险管理“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个工作领域；
3、企业法律风险管理“不”是让法务做建议者，而是做组织管理者；
4、企业法律风险管理重心“不”是救火，而是防火；
5、企业法律风险管理“不”能脱离业务，而是要紧密融合；
6、企业法律风险管理“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劳永逸，而是需要持续改进和提升。
【法律风险库】
法律风险库是系统开展法律风险管理工作的基础。为什么？这里举一个医院的例子。看过医院检查单/化验单的人都知道，上面很多指标我们根本看不懂，所幸每一个指标后都有一个健康指标区间和提示（上下箭头或阴阳性提示），据以判断健康风险情况——在正常区间内则健康，在正常区间外则存在病情。可以想象，就人体而言，这个指标库数据量必定成千上万，而且随着医学进步在不断增加和完善。同时，还有一点值得留意：即便对于同一个体检指标，不同医院对于正常范围值得界定也存在一些细微差异。
好了，进一步揭开医院的面纱，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化的医院都有一个庞大的人体健康风险指标库，里面存录着人体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的全部健康指标。这个库的存在，为医院判定病人病症进而对症治疗提供了最佳的风险证据支撑，也因此构成了不同医院之间的一种核心竞争力。同时，医院更基于这个健康指标风险库，紧扣现代人关注日常保健的需求，大力开展医疗体检保健业务，取得新的业务增长点。这就是人体健康风险指标库对于医院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我们讲的法律风险库，其实跟医院的人体健康风险指标库极为类似，最大的差异只是在于，医院的库是针对自然人健康的库，我们的库是针对法人健康的库。所以说，法律风险库是系统开展法律风险管理工作的基础。没有这个库，我们将难以对全部业务法律风险做到心中有数，更别提进行分析和针对性控制。
【大数据思维】
这是当前十分流程的一个词儿，但是具体应用早已有之。在展开论述之前，先讲个小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林彪。中国军旅作家程光记录过林彪在辽沈战役其间的一个故事。辽沈战役开始后，在东北野战军前线指挥所，每天深夜都要进行例行的“每日军情汇报”，由值班参谋读出下属各个纵队、师、团用电台报告的当日战况和缴获情况。那几乎是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枯燥无味的数据：每支部队歼敌多少、俘虏多少，缴获多少大炮、车辆、枪支、物资……司令员林彪要求很细，俘虏要分清军官和士兵，缴获的枪支要统计出机枪、长枪、短枪，击毁和缴获的汽车也要分出大小和类别。可以想象，经过一天的战斗，在深夜还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这些数据。1948年10月14日，东北野战军攻占锦州后挥师北上，与从沈阳出援的廖耀湘军团二十余万在辽西相遇，形成混战，战局瞬息万变、胜败难料。一天深夜，值班参谋例行读到某师的“每日军情汇报”，说是碰到一个不大的遭遇战，歼敌部分、其余逃走。所读战报与之前并无明显异样。林彪突然大叫一声“停！”问道“刚才念的在胡家窝棚那个战斗的缴获，你们听到了么？”大家脸上一片茫然，每天类似的战斗有几十起，不都差不多么？林彪见无人回答，连问了三句：
“为什么那里缴获的短枪与长枪的比例比其他战斗略高？”
“为什么那里缴获和击毁的小车与大车比例比其他战斗略高？”
“为什么在那里俘虏和击毙的军官与士兵的比例比其他战斗略高？”
人们来没来得及思索，林彪大步走到挂着军用地图的墙壁，指着地图上那个点说：“我猜想，不，我断定！敌人的指挥所就在这里！”
随后林彪口授命令，追击从胡家窝棚逃走的残敌并坚决打掉。敌军最终因失去指挥中枢而陷入混乱，被分割成块逐一歼灭。
这个故事向我们展示了数据应用的重要性。这里极力推荐大家看一本书，《数据之巅》（涂子沛著，中信出版社），相信读过这本书后，您对于大数据如何构成一个国家、一个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会有一个比较深层次的认识。
法律风险管理，同样在开始的时候就要考虑和坚持引入大数据思维。在建设法律风险库时，我们就要着眼将来如何实现法律风险数据的量化管理输出，来设定风险点的数据标签。法律风险库作为法律风险管理工作的重要基础，数据信息越精细、海量、准确和及时，它将来所发挥出来的作用、体现的价值和功能就越惊人！反之，如果风险库仅仅止步于少量的数据标签，那么就将无法实现量化管理的功能，这样的法律风险库也就只能用作培训的素材，难以发挥更大的价值。
当然，正如管理工作本身就是一个过程，基于大数据思想的法律风险库建设，受主客观原因所限，在数据标签量、数据精细度、数据覆盖度、数据及时度方面，也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完善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我们有必要明确目标并朝着这一目标努力。
【多元化控制】
法律风险库建立着/了，法律风险数据掌握着/了，伴之而来的就是最核心的工作：法律风险的控制。
法律风险怎么控制？企业法务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合同审查、尽职调查，但这些其实远远不够。这里也举一个例子，说明什么是多元化的风险控制。
道路交通安全风险，是世界各国都极为关注并大力防范的一类风险，因为交通事故的发生，会引起直接的生命财产损失。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国交通事故年死亡人数首次超过五万人开始，中国（未包括港澳台地区）每年因交通事故死亡人数已经连续十余年居世界第一。截止到2008年，中国大陆的这一冠军头衔才终于让给了印度。那么，对于这一风险，究竟是怎么防控的呢？
要想有效防控交通安全风险，首先要做的就是收集分析各类交通安全数据，特别是交通安全事故数据，从时间（年月日甚至早中晚）、气候、地点、路段、车型、驾驶人等等我们可能想都到想不到的维度，对数据进行收集和分析，一步步找出原因，进而从各个角度进行风险控制，目前具体控制措施很多，比如：
管人：驾驶证制度，驾车者必须取得驾驶证（目前之严格，相信正在考驾照的人深有体会）；
管车：出厂检验制度、车牌制度、行驶证制度、年检制度、强制报废制度、人车绑定机制，以及车辆上路要求、定期保养机制等等；
管路：交通安全标示制度、道路通行规则、限速、限重，以及道路设计与建设管理等等；
立法保障：道路交通安全法、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刑法相关规范等等；
组织保障：交通部、公安部（交警）等；
宣传教育：准驾培训、全国交通安全日，以及通过各个途径开展的各种内容的交通安全教育活动；
惩罚：违反交通管理规定收到各种处罚，罚款、扣分、吊销驾照、刑事犯罪等等；
信息化：信号灯、自动拍照、测速装置（含流动测速、区间测速等）、视频监控、网上交警等等；
持续推进：交通安全风险防控没有终点，具体措施也在随着交通状况和技术进步而不断丰富和完善。
显而易见，对于交通安全风险的控制，绝不仅仅只是做一两项措施就可达到控制目标，而是要围绕风险的成因和特点，开展多角度、立体化、针对性的防控。法律风险控制同样也是如此，需要结合对自身法律风险库的分析，本行业和本单位纠纷诉讼、行政处罚等已发风险数据的分析，寻找背后的原因，从制度流程、岗位规范、宣传教育、运行监控、违规惩罚、信息化控制、组织人员保障等多个维度，有针对性的开展一系列防控工作，降低甚至消除法律风险。对于因业务开展原因而选择承受的法律风险，也要做好预案和预警设置，避免听之任之，发生失控，这一点上，德国大众尾气排放造假事件就是个很好的反面案例，其在针对尾气造假法律风险的评估和应急预案制定上，存在明显的不足。
【产品和工具】
这本来也属于法律风险控制里面的内容，但是比较有代表性，所以专门聊一下。做法律风险控制，包括做其他法律事务工作，容易陷入一种误区，就是事必躬亲、单打独斗，业务合同来了要一条条审，业务部门需要催收函等某某文件要一个个起草，大量同样的小官司要全国各地跑一个个应付……企业法务大量时间花在了重复性事务中，甚至有时只看直接经济成本都不划算。这样的后果是，企业法务没有时间去思考客户真正需求是什么、如何把工作做得更好、如何提升法务的价值。因此在法律风险控制工作中，有两点值得关注，一个是实施标准化、模板化、工具化；一个是搞“全民运动”，把业务人员培养成“法务预备役”。对于数量大、重复性的法律控制工作，通过研究创造傻瓜化的模板、工具和流程规范，并辅以培训或IT固化等手段，让业务部门人员有能力自己解决法律专业含量不高的问题，减少法务在这些工作上重复花费的精力，将做专业向兼做管理转型，将更有利于企业法务提升效率、效果和价值！
【法律知识积累】
有效的知识积累和沉淀，是一个企业做成百年品牌并形成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素质。我们耳熟能详的麦肯锡、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等国际知名企业，最牛的不是它的人，而是它的知识库。一个企业最怕的，就是依赖“个人英雄主义”，牛人在业务就做的好，牛人一走则业务迅速垮塌。企业中每个专业线条的工作都是如此，法务线条也不例外。一个法律部能够聚集法律精英固然厉害，但是，如果不能将这些精英的智慧和经验转化为企业的无形财富沉淀下来，那在一定程度上，这个法律部的出色也只是暂时的。
然而，实现知识积累并非易事，因为在现实中，往往因为缺乏统一、稳定的知识载体，使得这些知识片段、零散、无法继承、容易丢失，就像将一把珠子放在一块木板上端着走，在不断加入新珠子的同时，其他珠子无序的滚动着并一个个的滑落。只有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并把木板换成盆子，才能保证这些珠子有序的叠加和累积。这一点，相信做过知识管理的人会深有体会。
那么，企业法律知识积累的“盘子”和“线”是什么呢？截至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就是法律风险管理，法律风险库是“盘子”，业务流程是“线”。从业务流程角度开展的法律风险梳理，几乎能够装下所有企业法律知识并将其串起来，落在法律风险库中，实现知识的不断积累和沉淀。
【信息化/人工智能】
做企业法务不能只是低着头做法律，要注意看看屋外的景色，也许有很多屋外的东西，可以让我们的房间变得更美。比如，信息化/人工智能就是屋外的一个“大花园”，因为它们可能代表着今后法律风险控制IT技术的两个阶段。
先说说信息化。这个是时下比较流行的一种管理手段，而且是一种还在迅速发展的管理手段。几年前还是基于电脑的互联网，近几年已经形成以智能手机、电脑以及其他众多终端（比如pad、可穿戴设备等）为平台的物联网。可以说，现在单纯用电脑开展管理控制工作，其实已经比较low了。具体到法律风险控制，能不能用上这些技术？答案是能！比如：在合同管理过程中，对于合同量大的企业而言，电子版合同IT系统审批后，形成纸质合同的盖章和付款环节（例如管公章或合同章的人不可能把业务人员拿来的纸质合同一个个字的校对），是一个容易发生法律风险环节，而且很难控制。于是，合同电子标签机制应运而生——在IT系统审批时，自动为每个合同的每一页加盖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二维码或条形码），印章管理人、会计只需用手机一扫，便能辨明真伪。所以说，信息化技术是法律风险控制工作重要、有力的工具。
再看看人工智能。大家可还记得1997年震惊全球的卡斯帕罗夫与“深蓝”之战？1997年5月11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与IBM公司的国际象棋电脑“深蓝”的六局对抗赛降下帷幕。在前五局以2.5对2.5打平的情况下，卡斯帕罗夫在第六盘决胜局中仅走了19步就向“深蓝”拱手称臣。“深蓝”的胜利，标志着当时电脑技术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人类从此将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人与电脑的关系。至今19个年头已经过去，人工智能研究更进一步，目前的成果包括人机对弈、模式识别（比如指纹识别、车牌识别）、自动工程（比如自动驾驶）和知识工程。特别是今年3月，我们迎来了世界最难棋类、号称“千古无同局”的围棋人机世纪大战，谷歌人工智能AlphaGo与拿过14个世界冠军的李世石展开大战，并最终以4:1击败了李世石，超出赛前很多专业棋手和老百姓预期，更掀起了人们对人工智能的刮目和敬畏。
再回到法律专业上来，如果您在百度搜索“人工智能 律师”，可以看到很多关于人工智能取代律师的新闻和帖子。其中一篇《10年内律师将被人工智能取代？》的新闻中说，2015年牛津大学的一名研究者发表了一篇名为《The Future Of Employment》的论文，当中列举了十年后可能不存在的职业，助理律师这个职业榜上有名。这里不去争论人工智能是不是一定能够取代律师，本人也不大相信，就像至今都无法相信“深蓝”可以战胜卡斯帕罗夫。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人工智能也将为未来的法律风险管理工作，提供广大的空间！
七个关键词聊完。当然，全面理解法律风险管理远远不止这七个关键词，比如还有法律风险责任制、法律风险文化、工作标准化、法律风险识别、法律风险分析评价、重大法律风险管理等等，本文不再展开，大家有兴趣可以比照其他领域的管理理论与实践，并结合自身法律专业背景进行研究。
脑洞大开设想一下远景：在智慧城市、智慧国家、智慧地球建设的大背景下，建立企业业务的法律风险数据库，并基于信息化/人工智能系统实时对全企业法律风险实施数据抓取、跟踪、分析、控制和预警，为管理层、业务部门、法律部以及其他职能部门提供即时量化数据和应用模型，同时，一代代法律人才的专业经验和智慧，以数据、算法、工具、模板、规则、制度等多种形式，都沉淀在这个庞大的、与业务同步运行的法律风险管理系统中，逐渐积累，形成顶尖的法律风险防范体系——这是一个庞大的远景目标，但更是历史潮流所趋！
